君竹

踏遍青山人未老
风景这边独好

【孟蔺】红玉(14)

*夫秋,刑官也。




蔺飞鸢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三天。

他出门的第一件事,是去金宫的刑堂。

两次踏入刑堂,倒像是隔了半个世纪,蔺飞鸢看着墙角依旧燃烧的焰火,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叹还是该笑。他有心想孟争先这人就是个傻的,这么大的基业拱手就送了旁人,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他这笔买卖做的实在是不亏。

说实话,这种被人吃的死死的感觉着实不爽,蔺老板心里不痛快,几次三番想撂挑子不干,可……若要他真就这么袖手,眼睁睁的看着金宫乱起来,看着这位年轻的邪道之主拥有的所有东西再次毁于一旦……也说实话,他心里不忍。他曾说他是野狗一样的人,可也讲信义二字,但他和孟争先之间,说信轻佻,说义荒唐,无论那一个,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不合时宜。

腕上的红玉珠几乎有些发烫,他思来想去,还是自嘲般地一笑,心说他蔺飞鸢倒也有这么一天。

无情人作了有情思,他咬了咬牙,又摇摇头,推开廊道深处那扇半掩的门,看着熟悉的白墙白壁白纱幔,末了,还是轻轻一叹。

信义若不合时宜,那情义呢?

其实他明白,不是吗?



蔺飞鸢从密室再走出来的时候,手上只多了一把刀。

剑走轻盈,刀行厚重,他是刺客,本不应该用刀,事实上蔺老板原也不用刀,他用过短剑,匕首,甚至峨嵋刺,每一件都不曾堕了刺客行首的名头,可他从不用刀。

但现在刺客行首的手里就握着一把刀,这把刀很轻,很凉,握在手里,像握一潭如泓的秋水。

刀锋处是淡淡的青色,刀身透明,看起来很锋利,又很清亮,两边檐角是跳动的焰火,映上刀刃,在昏暗的地道里,像一抹抹不去的艳红。

“蔺老板。”

有声音在地道里响起,看来有人专门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蔺飞鸢抬起头,他心底轻笑,分明认出了来人,却犹作不知,向前走了两步,眉梢轻轻一扬,犹豫着问道,“你是……?”

那来人见他如此,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冷着声音,“蔺老板,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哦。”蔺飞鸢拖着嗓音,他打量着他,心里默数过七八个节拍才颇没有诚意的恍然大悟道,“是你啊,掌刑大人。”

“记性不错。”金律冷眼瞧着他夸张的表演,他讥讽地笑了一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他手里那把堪称漂亮的刀上,“蔺老板,你这把刀,哪儿来的啊?”

“你说这个?”蔺飞鸢看着他,好整以暇地扬了扬刀,他比寻常男子稍高一些,站在这个金宫掌刑面前,气势倒也不落下风。

“怎么,蔺老板敢做,不敢认?”金律抱着手臂,他笑着,只是眼中没什么笑意。

“掌刑大人。”蔺飞鸢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也笑起来,“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听不明白?”金律勾了勾嘴角,他眼神很冷,脸上的笑容也在对峙中一点一点地淡下来,“我看蔺老板心里,恐怕明白的很。”

“掌刑大人。”蔺飞鸢依旧在笑,他笑得很自然,好像全然不是在与人对峙,而是同人说笑一般,“我确实不太明白。如果大人想要这把刀,这三天时间,大可以自己去拿,何必专门站在这里等我?”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瞧了过来,“怎么,你不敢进?”

他看金律不说话,又笑意盈盈的添了一句,“你不是知道孟先生不在吗?”

蔺老板生来一副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别样的风流,金律一时吃不准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转了几转,面上倒是撑住了,只冷声质问,“金宫禁地不容任何人擅动,蔺老板,纵使你是尊上贵客,可我金宫的东西,恐怕还轮不到你做主吧。”

“是吗?”蔺飞鸢语调一扬,他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笑了笑,突然起了个好像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掌刑大人,你知道吗,曾经有人花三千两请我做一笔生意,借你项上人头一用。”他语气轻快,提到人命也好似说笑,“也不知道我现在动手,拿不拿得到三千两?”

“蔺老板。”金律大笑起来,“你以为我在西海,是被吓大的吗?”

“我自知掌刑大人不是浪得虚名。”蔺飞鸢丝毫不在意他笑中的嘲讽,他也笑着,只是怎么听怎么有一丝揶揄的味道,“所以说掌刑大人既跟了孟先生,自然是因为孟先生以理服人。”

“你!”江湖上谁还不知道当年西海的往事,金律面子上挂不住,再不跟他逞口舌威风,右手食指银光一闪,一点寒芒直直冲人咽喉而去。

“我什么?”蔺飞鸢的声音竟是从他身后传来,金律没看清他怎么动作,只感觉颈边一凉,锋利而寒凉的刀锋就那么贴在他脖颈的动脉之上。

他动作一僵,慢慢转头,看见人右手腕间,一串再熟悉不过的红玉佛珠。

“金宫的东西不归我做主——”蔺飞鸢还是笑着,他一步一步绕到他身前,冰冷的刀刃绕着他脖颈的动脉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那归谁做主,你吗?”

他语气丝滑,温柔似水,只是调子发寒,明明才过中秋,却硬生生能逼出人一身的冷汗。

金律喉结动了动,没敢说话。

“我和孟先生不一样。”蔺飞鸢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垂眸看着他,慢慢悠悠地笑,“我讨厌自作主张的下属。”

他手腕一旋,方才对方使出的燕子铛被他单手掷出,死死地钉在了对面的墙上,“听明白了?”

……

“明白。”金律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

蔺飞鸢笑了笑,满意地收起了刀,他低头理了理弄褶的衣摆,又拍了拍衣袖上莫须有的灰,这才继续往前走。

金律半转过身,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而就在他快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有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

“其实你们不怕他,对不对?”

蔺飞鸢背对着他,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门口,背着手,望那外面耀眼的日光。

他声音很轻,语调也很柔,几乎可以称得上亲切二字,可听在金律耳里,只觉得后背发凉。

“算了。”蔺飞鸢默了一会儿,笑叹一声,他向后摆了摆手,抬脚走出了刑堂。


今天其实是个好天气。

只是秋已过半。









蔺老板:讲个笑话,邪佛以理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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