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竹

踏遍青山人未老
风景这边独好

【宋子夜】欠酒(三)

*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你还记不记得那些妖兽在壁画上的位置?”子夜文殊依旧背靠着石头,他尽量让自己站的很直,脸色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发白,看起来倒好像是缓过来一些,只是整条左臂还是动弹不得,受伤的地方仍不时地淌着血。

“我死了都忘不了。”宋潜机懒散地倚在树上,他看着分明就是在强撑仪态的人,无甚感情地扯了扯嘴角,“有个屁用。”

他看子夜文殊不顺眼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明明自己都伤成那个狗样子了,还能保持他平时那种隔应死人的神情,正经八百的,好像压根儿没什么事儿能让他露出别的表情,受伤不行,困在这个鬼一样的地方一样也不行。

宋潜机讨厌他这种波澜不惊,他总是想,你凭什么?

“我是说,你记不记得我们方才碰上的那些妖兽在画上的位置。”子夜文殊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当他没听明白,很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记得。”宋潜机应了他一声,他看他一眼,又别过脸,心里压着股无名火发不出来,干脆也就什么也不说,低下头看眼前的狗尾巴草一晃一晃,好像突然对这随处可见的杂草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兴趣。

“宋潜机。”子夜文殊皱眉,他不满他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加重语气喊了他一声。

“有事说事。”宋潜机依旧懒洋洋地倚着树,他这次甚至没看他,低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草玩儿。

“你这是说事儿的态度吗?”子夜文殊面无表情,他沉着声音,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他现在面对的是青崖的学生,估计没有人敢再在他面前多说什么,如果他面对的是修真界的其他人,大部分也会为着书圣或是子夜文殊本身陪个笑脸,但他面对的是宋潜机。

“子夜文殊。”宋潜机也喊了他一声,他抱起手臂,似是笑了笑,只是语气很冷,笑意也未达眼底,“你别跟训学生似的跟我说话。”

“那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子夜文殊依旧定定地看着他。他左臂的伤仍在淌血,平时再好的耐心也被这疼痛时时彰显的存在感给磨得几乎殆尽。

“我不能。”宋潜机一字一顿,他一口吐掉嘴里的草,不知是不是被这无休止的秘境逼得格外的不顺气。他屈着腿,一拳砸在地上,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也不知道在骂谁。

他身上到处都是沙砾磨出的血痕,外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灰头土脸,连衣服上都沾满了沙子和黄土,宋潜机这人其实长的挺不错,若是穿上什么名贵的绸缎,倒也可以充得上个王孙公子,子夜文殊听青崖的女弟子议论过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他过分出众的容貌。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眉头紧缩,极不讲究地倚着树,满身满脸都是深一块浅一块的血痕,那种骨子里带出来的戾气和摸爬滚打多年的江湖气压都压不住。

子夜文殊其实常见他这样子,宋潜机在外人面前兴许还掩饰一二,在他面前,出生入死的,想藏也没地儿藏。

可无论多少次子夜文殊都习惯不了,他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事情不应当是这样的。

不应当什么,他也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应不应当这一说。

世间事没有道理的太多,子夜文殊总是不懂。

一如他从来不懂宋潜机。

他心里不太舒服,可倒底也做不出跟这泼皮对骂的行径,索性直接转入正题,不想再跟他废话,“那一狮一虎,长着翅膀的羊,还有汗血马,它们在壁画上是一个水平线。”

“……哦?”宋潜机略一挑眉,他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以后很快坐直身体,态度积极到好像方才那个跟人吵架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的双胞胎兄弟一样,“你的意思是——?”

“地宫中有九条密道,分别对应九宫,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中,奇门遁甲之术常用。”子夜文殊睨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态度问题,他继续讲,“九宫中每一宫都对应数字,分先天八卦数,五行数,和后天八卦数三种。”

宋潜机跟听天书一样看他。

“咱们进的是离位,前三位分别是二,三,七。”子夜文殊瞥他一眼,也不解释了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

“前三位?”宋潜机成功抓住了重点。

“对,离位总共有四位,最后一位应该是它的后天八卦数。”

“你甭给我在这儿拽文。”宋潜机被他这先天八卦后天八卦的给绕晕了,他不耐烦他卖关子,催促道,“你就说是几?”

“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中五、乾六、兑七、艮八——”子夜文殊不理会他的催促,他语调平平,一个一个地念着,直到念到最后一个,他停下来,定定地看向宋潜机。

九,离九。

宋潜机愣了一愣,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切地抬眼去看子夜文殊,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确认些什么。

子夜文殊点了点头,他直视着他,沉声开口,仿佛在做一个宣判,“龙生九子。”

……

宋潜机本来被这秘境逼出一肚子火气,现在又遭逢这天大的噩耗,他本来应该十分恼怒,可他反应了一整,不平,愤慨,激动,暴躁,最后,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认命状态。

“子夜文殊。”他甚至还冲他笑了一声,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你还好吧?”子夜文殊问他。

“好,好。”宋潜机扶额,“我可太好了。”他哀嚎一声,摊倒在地上,“啊,龙子,那可是龙子啊。”

光上一次的马已经快把他俩折腾死了,何况是龙,就算那不是龙是它儿子,可龙生龙凤生凤也不是说着玩玩儿的,不同于那些早已消失的上古生物,龙虽然没有人切实见过,却一直在当今修真界的传说中经久不衰。

移山倒海,经天纬地,反正什么厉害它就会什么。

他哀嚎了一整,子夜文殊却依旧是八风不动,宋潜机看了看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死人脸,你就真的不能给我来点反应吗?”

“你要什么反应?”子夜文殊反过来问他,他也不等人回答,悠悠地道,“有没有反应又不能改变什么,不如省点力气。”

宋潜机没料到他说出来这么一句,他愣了一下,心说这话倒确实应该是子夜文殊能说出来的,可怎么听着就是这么别扭呢,转念又一想——

“死人脸,你故意的是吧!”

为什么别扭,因为耳熟啊,他一拍大腿,这不就是他几分钟以前说人家的话,结果原封不动给人家还回来了嘛。

“没有。”相比起他的一惊一乍,子夜文殊依旧稳稳当当,他看他,“实话。”

宋潜机仰面躺倒,他遮着眼睛,开始乐,心说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子夜文殊也学会拐弯抹角地骂人了。他一点没有自己就是被骂的那个的觉悟,被人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挺高兴,心道子夜文殊这人要是去说冷笑话绝对是一绝。他笑得浑身发颤,笑到一半才想起来他们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一下子又跳起来。

“不行,你说得对。”他道,“确实得省点力气,老子还没见过妙烟呢,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这人思维实在是跳跃,子夜文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想见妙烟?”。

“世人不识妙烟仙,便称英雄也枉然。”宋潜机大马金刀地坐在树下,他十分轻佻地笑起来,话里话外就跟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差不多。

“歪理。”子夜文殊皱眉,十分的不赞同。

“你呢,死人脸,你想干什么?”宋潜机浑不在意地一笑,他也问了问,本来其实没想着能得到什么答案,没想到这人还真开了口。

“我想喝酒。”子夜文殊说。

你,宋潜机一个没忍住,他失笑出声,“你没喝过酒?”

“喝过。”子夜文殊露出了一种颇为怀念的神情,“一百年前。”

宋潜机这次是真乐了,他笑着摇摇头,“这次要是能出去,我请你喝酒。”他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年的女儿红。”

你知道什么叫女儿红吗,子夜文殊微微一愣,而后竟然破天荒地勾起了嘴角,“那我带你去见妙烟。”

宋潜机也愣了,他大笑起来,“好好好,想不到我宋潜机有一天能和子夜文殊一起去看美人。”他拍着大腿,“妙,太妙。”

子夜文殊静静地望着他,他好像在等什么,直到笑声重新消失在周遭寂静的寰宇里。

他拿起刀,“走吧。”

“你确定这是最后一个数吗?”宋潜机正色问,语气已经冷静了下来。

“我确定。”子夜文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一问。

“你的伤——”宋潜机话未说完。

“无碍。”子夜文殊拎着刀,他转身向前,“这次我开路。”


宋潜机顿了一顿,说,“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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